缅怀我的挚友 — Valensiya

梁建溢
6 min readSep 19,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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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参加了 Valensiya 的葬礼,我对这位杰出的年轻舞者的离世深感震惊和痛苦。震惊是因为她在巴黎死于一间餐厅的管道爆炸,痛苦是因为她的离世使得我的生活再次黯淡。

我和 Valensiya 第一次认识是2012年在西安的旅游大巴上,那时她刚刚在香港结束了她人生第一次芭蕾舞国际巡回演出,然后她跟父母来到西安旅行,开始了她的第一次中国之旅。而我则刚结束了高中一年级第一次月考,由于考砸了,觉得上学没什么意思,便一个人出来旅行。说来也巧,我们被安排在一辆前往华山的大巴上。Valensiya 的中文说的非常流利,从胡桃夹子到卡门,再到黑天鹅和死神,在攀登华山的过程中我们交谈甚欢。当时,我惊讶于一个美国小姑娘能如此流利的说中文,后来才知道他爷爷曾在香港经商,后来香港回归祖国,解放军入驻香港,她爷爷和奶奶带着她爸爸跑路去了新加坡,她爸爸在新加坡遇上了她妈妈,她在那里出生,和许多华人的小孩度过了童年,上初中后恢复美国国籍,和父母搬回印第安纳波利斯。

Valensiya 非常热爱芭蕾,她说那是她生命的全部。她从12岁开始在 YAGP 的舞台上获得了那份应得的奖杯和荣耀,随后入读 Master Ballet Academy 成为著名舞蹈大师Slawomir Wozniak 的得意门生,此后她的功力增长迅速,跟随舞团在全球多个国家巡回演出,直到来到中国之后,才和我有了那次”华山谈话”。

从那次旅行回来,我们就一直保持通信,她时不时会发一些她跳舞的照片给我,我把她的照片画成画再发给她,那时候水果忍者还很流行,我们周末常常联机切得不亦乐乎。后来她签约成为了 discountdance.com 的模特,主动上门找她的演出机会越来越多,加上我要上高三了,即将参加美术特训,我们的联系几乎中断。高中毕业后,我阴差阳错的去了北京做程序员,事实证明,我当一名程序员要比当一名画匠更好。两年后,我不满足于只是做些涂APP、画网页的工作,我对技术有更高的追求,加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阅读 Daniel Friedman 编写的许多”小人书”,所以决定去印第安纳大学拜 Friedman 为师。

当我把印第安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发上 Facebook 时,沉寂了多年的收件箱收到了 Valensiya 的来信,她说她无法想象我要去的地方离她家房子是有多么的近!她跟她父母决定把杂物间腾出来让我住进去,房租给得相当低。我当时乐坏了,竟然有人在我不熟悉的地方提供物质帮助,何乐而不为呢?这件事情说出去无论谁听见了都会觉得幸运之神在我身上降临。想想看,对于一个留学生得到这样的帮助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生活便利上都是极好的。在死神还未降临到她身上之前,的确如此。

Valensiya 和她妈妈是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在她家的餐桌上总能吃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譬如伴着花生酱的香蕉与奇异果沙拉,夹杂着士多啤梨和芒果的燕麦粥,牛油果与胡萝卜混合榨出来的果酱拌意面……总之,在她家吃一段时间后整个人都变得很”佛系”。为了照顾我的热量和蛋白质摄入,她亲手做的椒盐卷饼和曲奇可好吃了,我吃了之后就觉得外面卖的包装曲奇零食简直就是 shit。当然,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房东与租客+朋友而已。实际上,她的社交圈和人际关系可复杂得多。她有两位男友,一位是她在舞团里的伴舞 — 肌肉爆棚的德国人,另一位是路透新闻的摄影师 — 西装革履的爱尔兰人,她把他们戏称为”NightBoy & DayBoy”,意味着一个夜晚交往,一个白天交往,两位男友之间也达成了协议:互不干涉!Valensiya 曾对我说:”你知道吗?自从你在我家入住后,那两位帅哥每周拜访我的次数可勤快了,以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的,就冲这事儿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对于一个从保守文化中成长的东亚大陆人漂洋过海来到美洲,被生活在这片充斥着怪诞与自由气息的土地的人带来的第一次冲击,就以这样的方式登场。我最记得2017年Valensiya生日的那个夜晚,她的两位男友、她的众多闺蜜们以及闺蜜们的男友们在客厅里举办Party,由于第二天有考试,我没有陪他们继续玩下去,等Valensiya吹完蜡烛后我就起身回房间复习去了,他们则继续high到天亮。所以第二天我下楼出门时路过客厅见到的情景今生难忘:一群男女全身赤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板、桌子和沙发上呼呼大睡,地上丢着乱七八糟的盘子、破碎的高脚杯,还有沾满精液的安全套。好一个人间乐园!

不过你们不要以为她只是位被世俗感情和白花花的银子蒙蔽了双眼的浪荡少女,恰恰相反,她是位知书达理、能背诵莎士比亚文集的学霸。不仅如此,她的线代测验从来没有拿过B-之下的分数,平时做事我能看出她是一个非常有条理、有很强执行力的人。她还有一个收集元素单质的爱好,就算是气体单质,也自己烧玻璃瓶装进去,还通电发光拍照给我看,拍得比教科书上的还漂亮,据说她后来所有可以收集的元素全都有了,而且每一个元素的各种形态都差不多全了,即便是碳还要分石墨和钻石,就差C60没到手。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她说:”以后等我出名了,赚了大钱,买一座大房子,客厅竖一道玻璃墙,上面雕刻一个元素周期表,每一个格子都把收集的单质放进去。”

一年前,Valensiya在日内瓦登上了洛桑大赛的舞台(没错!你们在 www.prixdelausanne.org 首页看到的编号106的封面女郎就是她(截止2019年1月之前的观测)),最后她获得了巴黎圣玛利亚舞蹈学院的学位,从此远赴欧洲,开始了她的人生新篇章。而我则搬到了布卢明顿离学校不到2公里的小阁楼里,自那以后,我们就没再见面。

2019年1月12日,巴黎市中心的一家面包店发生了爆炸,当消防员在破碎的瓦砾下找到她的尸体时,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这夺走了我在美国唯一的朋友,我在此谴责那些视民众的生命为蝼蚁、为达到某种政治目的而实施恐怖袭击的政客。

谨此纪念天国的Valensi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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